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忙活了大半日的光禄寺和太乐署,总算挨到了夜里。偌大的宴厅里几乎坐满人,凤形博山炉里熏着郁金香。佳肴连连相送,室内香风四溢,一派宁静祥和。

然“吃”自然不会是这次宴会的主题,光禄寺刚在食单上划下最后一笔,已经有人按捺不住起身。询问道:“陛下何时开始击鞠。”

击鞠的名单和场地都是一早就定好的,只等着魏帝移驾便可。

闻言魏帝一笑,在张让的搀扶下起身往击鞠的场地而去。

今日恰逢月圆夜,场地周围明火执仗,烛灯皆燃。 体态矫健丰盈的十二匹骏马在场上依次排列开,鼓声响彻,仿若激雷。夜栖的鸟与小兽皆被惊出巢穴,逃之夭夭。

月夜击鞠向来是危险与刺激并存。轻者断臂伤面,重则坠马折骨。当然大魏尚武,擅击鞠者不在少数。对于危险也无多少惧意。

这会子夜风一拂,酒劲蹿上天灵。在激鼓之下摧发了在场善击鞠者的斗志,吆喝声不绝于耳。

裴皎然安静坐着,拇指摩挲着酒盏。直到魏帝下旨开始,她才起身往场上走。从内侍手中接过红系带绑了在左臂上。

除她以外,李休璟和元彦冲亦在此列。领队的是吴王。对面则是由吐蕃乃至各藩国使臣混搭的队伍。

刚步下台,便听见台上有人说,“裴相公素来有巾帼不让须眉之勇,亦是击鞠好手。今晚我等只怕能大饱眼福。”

闻言裴皎然一哂,将护臂逐一系上。这边李休璟已经趁着没人注意,凑到了她边上。

“吐蕃素来狡诈。等会小心些。”李休璟压低声音道。

“嗯。看着些吴王,让他没事别逞能。”裴皎然望了眼一脸懵意气风发的吴王,“不然你我有大麻烦。”

闻言李休璟点点头。

击鞠共有三位裁判,两人在旁边计数。另外一人则在场中央把控基本规则和秩序。这次的主裁是太子。

随着魏帝再度下旨后,众人持鞠仗策马入场。场上气氛随之紧张起来,如雷鸣般的擂鼓声让众人的情绪也跟着一块沸腾。

笃笃的马蹄声,急促而杂沓。骑手们手执鞠杖,策马去争夺场上唯一的球,时刻找准机会将其击入对方的球门中。鞠仗被无情地挥舞着,骏马在骑手的操控下随球转向,或东或西的,或做冲刺状,去抢对方仗下的球,自己的鞠仗还未碰上球,对方的鞠仗已然击过来,一杆捞走眼皮子底下的球。

场上情况激烈,哪还顾得上谁是谁,自然也不会留丝毫情面。

场上鼓声激越,尘土飞扬,台上喝彩声不断,马蹄声不绝于耳。

台上吐蕃的使臣指着裴皎然道:“那位是谁家的女公子。”

“此乃我大魏中书侍郎。”白发的鸿胪寺卿捋着胡须笑道,“我大魏人才济济,文臣中能运筹帷幄,安边护国者不在少数。对了,昔年她在晋昌任县令时是她献空城计退敌。贵使应该挺你们自己人提前过吧。”

一旁的吐蕃使臣听出其中炫耀的意思。闻言脸色微变,但碍于在人家的地盘上,只能忍下怒气。眯眼看向场上。

场上的裴皎然身姿矫健,动如脱兔。轻而易举地从吐蕃骑手手中抢下击鞠,传到吴王手中,由吴王一杆击入对方球门中。但其面目被护盔遮了,看不真切。想起自己可汗交待的任务,吐蕃使臣眼露思量。

鼓声瞬起,高亢的报声刚传到人群中。这边场上已经重新开启了下一局。就在众人重新将目光投到场上,屏气敛息盯着众人互相追逐之际,却见裴皎然忽地从一旁杀出,将对方的球一杆勾过,精准地击入对方的球门中。

魏帝面上露了些许笑意,捋着胡须看向一众惊叹的藩国使臣和节度使。

马蹄声再度响起,观者跟着紧张起来。尤属往日与裴皎然交好的那几人鼓掌最为激烈。

什么文人柔弱,不能与武人比。他们的中书侍郎,能文能武。

双方争夺已经进入了最激烈的阶段。虽然大魏的分数领先对方一步,但也仅是一分。对方死死咬着不放。骑手们拼尽了浑身的力气与技巧,身上已经是大汗淋漓。

或许是气氛紧张焦灼,让场上的局势变得混乱起来。作为主裁的太子,策马手持鞠仗控制着场中局势。然而就在他瞥见有两骑手将要追逐出界,另一方已经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。

吴王正在裴皎然和李休璟的护送下,从对方两名骑手手中抢球。然那球在鞠仗中来来回回好几回,仿佛被困在其中,任凭怎么想办法也逃不出去。

就在此时裴皎然瞥了眼身旁的李休璟,使了个眼色,由李休璟掩护她。她猛然俯身向左边侧过去,竟是将球从地面上勾起,将其击向对方的球门。然在下一瞬,忽然对方的鞠仗朝她击了过来,转瞬恶狠狠地拍向一旁吴王的坐骑。

察觉到对方的举措,裴皎然下意识地驱马撞了过去,使对方的鞠杖击在她坐骑的腿上。

痛苦的马嘶声响过后,马前腿猛地屈膝着地。裴皎然身子前倾,跟着摔了出去。然她手指先一步着地,瞬时屈膝靠近头部,蜷身往场外翻了过去。饶是如此也仰面躺在了地上。

一旁的李休璟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扑向裴皎然,俯身询问道:“裴相,你没事吧?”

太子也在一瞬间叫停了比赛,一脸关切地看向裴皎然。

闻言裴皎然摇头,借着李休璟的手从地上爬了起来,目光冰冷地看向面前神情无所谓的吐蕃使者。

然转瞬她微微一笑,抽了旁边金吾卫手中的仗刀,“畜生无礼发疯,险伤吴王。该杀!”

言罢手起刀落,血光溅了方才下黑手的吐蕃使者一脸。腥躁的血腥气息弥漫在周围,令人作呕。

“你……”吐蕃使者指着裴皎然怒道。

“尊使不觉得是畜生发疯么?”裴皎然面上笑意森森,手中刀刃映着月辉,“可我看到的是。”

察觉出这位裴相公不好惹,吐蕃使者扭头闭嘴。

惊魂未定的吴王被内侍搀扶着回去,却见裴皎然把刀丢还给金吾卫,转身朝魏帝走去。

“禀陛下,臣幸不辱命赢下比赛。”裴皎然声音清越。

闻言魏帝不语,凝视着面前的裴皎然。方才场上的情形他看的一清二楚,是对方故意为之。幸亏裴皎然反应迅速,救下吴王。

这些吐蕃人实在是可恶,但也不可能杀了他们。而裴皎然那番举措,也相当于为朝廷出了口恶气。

众臣屏息不言。魏帝安静得可怕,眼中无波无澜,叫人摸不清他所想。

“裴卿辛苦,诸位也辛苦了。当赏。”魏帝笑眯眯地道。

方才参加击鞠的众人闻声齐谢。激烈的月下击鞠也进入了尾声。